阿留传·（明）陆容阿留传·（明）陆容 阿留者，太仓周元素家僮也[1]。性痴呆无状[2]，而元素终蓄之[3]。尝试执洒扫[4]，终朝运帚[5]，不能洁一庐[6]。主人怒之，则帚掷地，曰：“汝善是，何烦我为[7]？”元素或他出[8]，使之应门[9]；宾客虽稔熟者[10]，不能举其名[11]。问之，则曰：“短而肥者，瘦而髯者[12]，美姿容者，龙钟而曳杖者[13]。”后度悉不记，则阖门拒之[14]。家蓄古尊、彝、鼎、敦数物[15]，客至出陈之[16]。留伺客退[17]，窃叩之曰[18]：“非铜乎？何黯黑若是[19]也？”走取沙石，就水涤磨之[20]。短榻缺一足[21]，使留断木之歧生者为之[22]；持斧、锯、历园中竟日[23]。及其归，出二指状曰：“木枝皆上生，无下向者。”家人为之哄然[24]。舍前植新柳数株，元素恐为邻儿所撼[25]，使留守焉。留将入饭[26]，则收而藏之。其可笑事，率类此[27]。 元素工楷书[28]。尤善绘事[29]。一日，和粉墨，戏语曰[30]：“汝能是乎？”曰：“何难乎是。”遂使为之，浓淡参亭[31]，一若素能[32]，屡次之，亦无不如意者。元素由是专任之，终其身不弃焉[33] 。 传者曰：樗栎不材[34]，蕲者不弃[35]；沙石至恶，玉人赖焉[36]；盖天地间无弃物也。矧灵于物者[37]，独无可取乎[38]？阿留痴呆无状，因弃材耳；而卒以一长见试[39]，实元素之能容也[40]。今天下正直静退之士[41]，每不为造命者所知[42]；迟钝疏阔者[43]，又不为所喜。能知而且喜矣，用之不能当其材，则废弃随之。于戏！今之士胡不幸，而独留之幸者？
注音：《a （第一声）liu（第二声） zhuan（第四声）>》 《e（第一声） pang（第二声） gong（第一声）》
用于人名的“阿”读“a”！
译文：阿留，是太仓人周元素的家僮。生来痴呆无比，但周元素一直收养着他。主人曾让他负责打扫，(他)整个早晨挥舞扫帚，没能扫干净一间屋。主人冲他发怒， (他)就将扫帚摔在地上，说：“你会做这事，为什么要麻烦我呢?”周元素有时到别的地方去，让他照看门户；来的宾客即使是熟悉的，(他)也不能说出名字来。问他，他就说：“又矮又胖的，瘦长有胡子的，长得很好看有，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。”后来的想想都记不住，就干脆关起门拒不接待。(周元素)家里收藏有古尊古彝古鼎古敦等多件古董，客人来了就拿出来陈列一番。阿留等客人走了，偷偷敲一敲，说：“这不是铜吧?为什么这样深黑?”跑去拿来沙石，就着水又洗又磨起来。矮榻缺了一只脚，(周元素)要阿留砍一根树的分枝做个榻脚；(阿留)拿着斧头锯子，在园子里走了一整天，等他回来了，(只见他)伸比二根手指比划着说：“树枝都向上生长，没有朝向下边的。”家人因此哄堂大笑。房子前新栽了了几株柳树，周元素担心邻居家的小孩摇动它，就让阿留守护着。阿留要进屋吃饭，就将柳树拔出来收藏了。阿留可笑的事情，大概诸如此类。
周元素工于楷书，尤其擅长绘画。有一天，(他)和好颜料，开玩笑似地对阿留说：“你能干这个吗?”阿留说：“对于这事，有什么难的呢?”于是(周元素)就让他画起来，(只见他)色彩的浓淡，调和得参互均匀，完全像是素来就会。多次让他调色，也没有不如意的。周元素从此专门要他调色，终身用他，没有废弃。
作传者说：樗栎不成木材，但找木材的人并不嫌弃；沙石非常难看，但雕刻匠们需要它；大概天地间没有可以完全抛弃的东西。况且比其他生物灵巧的人，偏偏就没有可取之处吗?阿留痴呆无比，本来不过是可弃之材罢了：最终却因为一技之长被任用，实则是(因为)周元素能够容人。如今天下那些正直清静的人才，常常不被当权者所了解：不聪明而又迂阔的人，又不被他们所喜欢。能够了解并且喜欢的人，使用他们时又不能适合他们的才能，接着就弃用他们。唉!如今的人才为什么不幸，而只有阿留幸运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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